春风十里,不如同桌的你

时间:2017-03-31  分类:经典网文  阅读:

  八九十年代的北京,中关村还叫白颐路,五道口还是一片泥泞,老胡同大都没拆,四合院的东厢门前,总有一个大爷喜欢躺在摇椅上,一边拍着蒲扇,一边听着谭元寿的京剧《定军山》……

  安宁悠闲的生活气息在当时的大学校园里,却是另一种别致的清新模样:

  偶有一个穿着白衬衫、蓝牛仔裤的男生抱着一把木吉他,坐在草地上,弹唱着动人的音乐,似乎要将一切关于爱情、梦想的情愫诉说于围坐在旁边的姑娘听。

  在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天还很蓝,云还很淡,日子总过得太慢,那是我们回不去、也羡慕不来的青春印记:有吉他、有诗歌、有对国家的担忧和期望……

  有人说:终结这个时代的,不是日新月异的科技与互联网,而是一首老狼的《同桌的你》。

  这首刚录完第二年就登上央视春晚舞台的歌,让老狼与词曲作者高晓松几乎拿遍了当时大陆流行乐坛的所有重要奖项,那一年,他才26岁。

  就连这位26岁的少年也没想到,只此一曲,却承载了两代人的似水年华。

  老狼本名叫王阳。

  1968年出生于北京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中国航空航天部总工程师,母亲则是中央广播交响乐团的团长。虽是文理各占半壁江山的家庭氛围,大学学的是理工无线电专业,但王阳更爱鼓捣音乐。

  刚上大学那时,他总是喜欢在楼道厕所里声嘶力竭地唱歌,班里的女生说:

  “那么爱嗷呜嗷呜叫,你干脆就叫老狼吧!”

  老狼唱着唱着还唱出了点名气,经常登上学校艺术台表演。

  偶有一天一位北工大的朋友找到他说:

  “清华有个叫高晓松的,组了个乐队,要找一主唱,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要不咱们约在南礼士路口碰个面吧。”

  老狼带着股对音乐的冲动,没多想就答应了。

  刚到南礼士路,远远望去是一个少年的背影,披着长发,穿一件破衬衫,军绿色的长裤挽着腿,脚上一双夹角拖鞋,一通招呼下来,两人一见如故。

  “去我家,拿我那把吉他给你露一手。”

  一入家门,老狼便兴奋地跑进房间拿起了一把有些残旧的吉他,熟练地扫了下弦就哼唱了起来,高晓松一边摇头晃脑地听着,一边用手指比划着旋律:

  “行,就是你了!”

  从此,一支叫“青铜器”的大学生摇滚乐队轰然问世,老狼和高晓松也从此结为挚友,用北京话说,咱俩就是“铁瓷”。

  “写歌就是写着玩,下酒用或去女生宿舍唱给姑娘听。”

  谁也想不到这支连鼓槌都是用木刷子替代的乐队还做出了些名气。

  90年,青铜器收到了海南一家歌厅的驻唱邀请,除了老狼和高晓松,其他成员都不敢去,就他俩背着包就飞去了海口,一干就是大半个月。

  因为不会唱流行的粤语歌,没几天就被炒鱿鱼了,老狼和高晓松看着手头上的钱,只够一人回北京,高晓松想都没想就对老狼说:

  “你要赶在开学前回去,你先走。”

  “那你呢?”

  “我打算退学,不上那个清华了。”

  高晓松估算着硬凑的零钱去了厦门,而老狼则上了北归的航班,好哥们这一别,又不知道该何时再见。

  老狼时常追忆说:“那段日子,是我们最‘甜蜜’的时光。”

  1994年,归来北京的高晓松将流浪厦门时创作的歌卖给了一唱片公司,其中就有《同桌的你》。那一年老狼也刚从北京一自动化公司辞职,在家没有收入,高晓松就找上门了,要他去录唱片。

  制片方说:“这人没名……”

  高晓松就一句话塞了回去:“我的歌必须由老狼来唱。”

  制片方无奈,就让老狼来录了,唱片一出,以瘟疫般的速度火遍全国。

  老狼也因此上了央视毕业大学生晚会,那一夜,彻底红了两个年轻人,一个是演小品《幸福鞋垫》的何炅,另一个就是老狼。

  那时的他穿着白衬衫,梳着中分短发,弹着吉他,坐在搭起的台子上,唱了一首《同桌的你》,定格了那个纯真年代。

  这一切,多亏了高晓松。“没认识他(高晓松),我大概会成为工程师。”

  缘分总是莫名其妙地左右着人生的轨道,幸运的是,老狼这一路的看到的风景,都很唯美。

  当年《同桌的你》红得不行的时候,20几岁的哥俩基本拿下了当年音乐类的大奖,高晓松对老狼说:

  “要是咱们得了第二,就不上台领。”

  老狼狂点头说:“好!”

  说罢,哥俩带着一副未谙世事的脸相视一笑,他们都觉得这才是青春最有意思的地方。

  当然,青春有意思的地方不仅仅只有默契,还有一丝少年初长成的血性——

  95年老狼录第一张个人专辑《恋恋风尘》时,两人相约在一间酒吧喝着酒,聊着专辑的事,因为音乐风格的争执,高晓松借着些酒劲就出口冲了:

  “你鄙视这种民谣音乐,那你以后都别再唱《同桌的你》,连老狼这个名字都别叫了,就叫王阳!”

  “那就不叫吧!反正这一切都是你给的,都还给你!”

  两人拍着桌子大吵,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都直戳对方的性格弱点,两个犟脾气的好兄弟从此决绝而去……

  这一别就是几年的光阴,在这几年里,哥俩再也没有频繁的联系,谁也不清楚彼此的生活现在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也许是心有感应,他们在曾经诀别的酒吧间碰面了:

  两人从自己的座位站起,端起酒杯,相视不语,稍微碰了碰杯口,一饮而尽,两个北京老爷们瞬间红了眼。

  王小波曾说:似水流年才是一个人的一切,其余的全是片刻的欢愉和不幸;不要愁,十年后,所有的事都只是下酒菜。

  纯真年代特有的释怀,到底是值得感慨的。

  11年高晓松因为酒驾犯法“进去”了半年,出来后,老狼一句话也没说就往高晓松账户里打了10万块钱,晓松拒绝。

  “你这半年也吃了不少苦,我在外面赚钱,你就用着吧,就当作是生日礼物。”

  高晓松收下了,“狼哥是对我最好的人。”

  老狼摆着副认真脸打岔道:“你这种人,狂生一个,老了落魄,完了还不是得靠我养。”

  后面高晓松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过此事:“听他这么说,说实话,我挺感动的。”

  许多人在路上走着走着就丢了很多旧友,也不乏有几顿酒肉、几句誓言狂语就结交的新朋,但这样的感情,难免最终落入俗套。

  庆幸的是他们彼此都有这样一位朋友:

  跨过山川湖海,也不忘过往、不苟富贵、不欺贫寒;走过一轮四季,这份友情,依旧纤尘不改。

  最熟悉老狼的高晓松总是喜欢打趣说:

  “二十年了,老狼身边什么都换了,唯独老婆没换。”圈里人都知道,老狼是出了名的专一和疼爱老婆。

  1988年的春天,北京的空气还有丝丝凉意,还在读高中的老狼放学经过中山公园,不远处一位正坐在长椅上看书的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

  出于青春期对爱恋的萌动,老狼对这位穿着一件蓝色背带裤的姑娘一见钟情。也许是上天的冥冥安排,他中意的女孩,竟然是同校师妹,叫做潘茜。

  为了能够引起潘茜的注意,老狼开始苦练吉他,慢慢的,老狼在学校也有了一番名气,也因此登上了学校艺术节的舞台。

  表演的时候他一边弹唱,一边用目光扫视着台下的观众,心中无比渴望此刻能够看到潘茜的身影,直到演出结束,她还是没出现,他带着一丝沮丧与懊恼走回了后台。

  就在他放下吉他的那一瞬间,潘茜奇迹般出现在老狼跟前,对着他莞尔一笑,此刻老狼心里小鹿乱跳,与刚刚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比起来,落差特别大。

  “我叫王阳,那个……咱们能交个朋友吗?”

  “我知道你叫王阳。”

  两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很快就确定了恋爱关系。只要一有空,他们俩就一起自习,一起去公园放风筝,或者坐在梧桐树下,静静地听老狼弹唱着动人的歌曲。

  有人说:缘分就是什么都刚刚好。

  在那个物质还不丰盈的年代谈一场恋爱是值得庆幸的,没有便捷的通讯工具,没有多余的零钱,只有一只笨拙的笔,粗糙的纸张,写下的日记,藏起来的信,感情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只会弥足珍贵。

  1992年,潘茜要赴美留学了,老狼送她去了机场。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不用太挂念我。”

  分开后的俩人有了各自的生活,而老狼也认为,她不会放弃美国的优越条件回国找自己。渐渐的,这一段感情似乎就要到此为止了。

  这时候,老狼开启的校园民谣时代正火遍大陆,可他却选择淡出娱乐圈,背上了一个大旅行包,攥着飞往四方的机票,想走遍这锦绣山河。

  当他站在纳木错湖前时,眼前无限风光美得一塌糊涂,而老狼心里却倍感失落。

  他拿起了电话打给千里之外的潘茜:

  “西藏比我们想象中的美,可是你却不能和我一起来。”

  潘茜在电话那头保持了一阵沉默,这通电话最终不欢而散。

  半个月后,老狼结束了行程,回到了北京。在首都机场,原本说要来接机的高晓松连影都没看到,反而看到了那副熟悉的脸庞——

  “潘茜!”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恍惚间潘茜已经扑在他怀里了。

  她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有爱的地方才是家!我回来了,为了你我不走了。”

  他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头顶低空处是不断起落的飞机,时光正好。

  原以为这是一场遥遥无期的等待,幸好谁也没辜负谁。

  2003年,老狼远赴非洲拍摄节目,在机场候机时,因为剧组一名同事迟到,大家只好改签下一班机,而原本要乘坐的上一部航班飞机却因故障失事,机毁人亡。

  这一次惊险的经历让老狼死里逃生,他为此彻夜未眠,打电话给了大洋彼岸等着自己回来的潘茜,说起了刚刚的冒险经历,忍不住感慨人生无常,他停顿了一会儿,对她说了几个慎重的字眼:

  “我们结婚吧!”

  电话那边潘茜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2004年的秋天,两人结束了18年的爱情长跑,在北京郡王府举行了婚礼。

  很多人认为:爱情最终变为了亲情是一种遗憾,而老狼则说:

  “我享受每一个为潘茜做早餐的清晨,而她也会专门休假陪我去咖啡厅看书,甚至是去德国看一个月的球。”

  2013年潘茜诞下一子,媒体争相报道,老狼只说了一句:

  “我和潘茜爱得很艰难,爱得很淡定,爱得很温暖,爱得很执着。‘小狼崽’的诞生是我们漫漫爱情路上最美好的礼物。”

  爱虽艰难,但那却是甜蜜的负荷。

  2016年老狼受邀上了《我是歌手》,这个一度让全国学生都扔起橡皮的老狼不但带上了好兄弟高晓松助阵,还请来了唐朝乐队、超载乐队、黑豹乐队、鲍家街43号的摇滚老炮们,一群即将年过半百的老炮儿往台上带着沧桑的嗓音尽情嘶吼,在场的听众无人不热泪盈眶。

  在场的大众评委说:“谁会在乎你们是否衰老,谁会在乎你们是否发福,谁会在乎你们是否跑调,谁会在乎我们是否早已泣不成声……”

  虽然拿了一个并不理想的名次,但在老狼眼里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

  “洪涛跟我说这里有最好的Live Show配置,我来这里过过瘾。况且音乐不分胜负,音乐是献给所有人的礼物。”

  这样的理由是真心诚意的,他既不担心过气,也不想通过当前收视率最高的节目让自己再红一把,好趁机抬高商演价格或趁热发碟。

  高晓松说:“你应该庆幸身边有这样的人,我是那种随时跟着时代改变的人,但是如果你身边都是这样的人,大家都是弄潮儿,最后就不知道随波逐流到哪去了。那你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呢,你在那弄潮也好,劈波斩浪也好,你老能看见他。你会觉得这个地方是我们出发的地方,也是我们还要回去的地方。”

  我们时常感慨着,年轻时的诗和远方终有一天会变成中年后的钱和欲望,而老狼更像北京丽江的爷们那样,由着性子轻易就能把一辈子过完,颇有老庄的味道,只要有他在,就不是苟且。

  老狼自出道以来,从来就不是一个高产的人,但凡出品,一定精益求精,这一点,又像个老匠人。

  曾采访过老狼的乐评人阿水说:

  “老狼有耐心在录音棚里把一首歌录上几十遍,他要用词语或曲调将自己的感受写出来,如同许多同龄人检点往事时那样,有一种欲说还休的倦怠。”

  几十年过去了,当老狼再次出现在大众面前时,即使青丝染微霜,但声线依旧没变,像温喉的陈年甘醇,也只有上了些年纪的人,方才品得出其间的滋味。遗憾的是,听懂已不再少年。

  音乐对于每个人而言,它的珍贵之处就在于记录时代。

  时代瞬息变化,好在老狼清楚,情怀不能当饭吃,不抱怨环境也不责怪自己,索性全身心放松下来,在快时代慢吞吞地生活下去。

  更值得庆幸的是,这红尘俗世上也有不少明白人:

  即使现实充斥着抱怨、猜忌,只要有人还在唱着这些歌,我们就相信,那些晃着马尾、骑着单车、裙角飞扬的纯真与美好,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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